沙海迷宫――尼雅遗址

五、沙海迷宫——尼雅遗址

两千年前，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的南缘，分布着一块块绿洲。人们在绿洲上，喝着冰川的雪融水，吃着绿洲生长的热量充沛的食物，用自己的智慧建起了一座座城市，它们由东向西排列着，连接古丝绸之路的南道，如同珍珠串成的项链，熠熠闪光地镶在西域历史版图上。

精绝国最早出现在《汉书·西域传》里：“精绝国，王治精绝城。距离长安8820里，户480，口3360人，胜兵500人。精绝都尉、左右将、议长各一人。北至都护治所2723里，南至戎卢国四行。地厄狭。西通扜弥460里。”

据古籍记载，精绝国位于昆仑山下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缘，接受汉王朝西域都护府统辖，国王属下有将军、都尉、驿长等职。精绝国虽是小国，但它位于丝绸之路上的咽喉要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史书这样描述精绝国所处的环境：“泽地湿热，难以履涉，芦苇茂密，无复途径。”从寥寥数语中显然可以看出，当时的精绝国是一片绿洲。公元3世纪以后，精绝国突然消失了，而斯坦因的发现又使精绝国惊现于世。

精绝国在西域三十六国中并不是强大的国家，经常受到西部两个邻居扜弥和于阗的侵扰，尤其这是两个国家之间一有冲突，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精绝。交替出现的战争与和平，在绿洲上不断地轮番上演，而这绿洲有着神奇的力量，伤口会随着尼雅河水的洗涤滋润而复原。(www.guayunfan.com)

这支自尼雅废墟中出土的木简确凿地证明了精绝国的存在(www.guayunfan.com)

精绝国的东面是邻居鄯善国，大约在东汉王朝末年（公元3世纪初期），强大起来的鄯善国兼并了包括精绝在内临近的几个绿洲城邦。从那时起，尼雅河流域被纳入鄯善王国的版图，变成了它的一个行政区。当时鄯善的政治中心——王城扦泥，在尼雅河以东的若羌一带。

尼雅河源自于昆仑山中的吕什塔格冰川，雪融水一路流淌着到达了精绝。精绝人的命运、喜乐哀愁、寄托和追求都与河水的涨落有关，尼雅河就是他们生活的核心。这条河与其他进入沙漠的内陆河川一样，几乎没有雨水补给，主要是靠冰雪融水和地下泉水，有着很强的季节性。水，随时随地都在制约着沿岸居民的生活。

这般精美的串珠曾经戴在一袭白皙优雅的脖颈上，珠链犹存，美人何在？

尼雅河经过精绝国时显得极其平缓悠长，河水两岸生长着茂盛而密集的梧桐树和榆树，鸟儿在枝头浅吟低唱，风中摇曳着芦花点点，柽柳红艳艳小碎花在春天如火如云，沙鼠、兔子还有狐狸在葱茏密匝的植物间忽隐忽现。模样凶残的灰毛狼，如性喜掠夺的山地人和扜弥人一般，时常在林间鬼祟出没。

被尼雅河水滋养的土壤肥沃多产，两岸的杏树、桃树竞相绽放，从中原引进的桑树也在这里落地生根了。在这个绿洲上随处可见葡萄树，盛夏时节几乎家家户户的庭院里都会有爬满葡萄叶的凉棚。精绝国人会在庭院的果林中专门开辟出一块小天地，经过平整的地面像个小广场，四面栽着整齐笔直的青杨，他们无比钟爱这个小天地。在这里纳凉消夏，一家人的晚餐会聚在这里，有时还会招待亲朋好友，高兴时喝上几口自己酿的“蒲桃酒”，这“蒲桃酒”就是葡萄酒。

在精绝最受欢迎的就是葡萄酒。由于鲜美的葡萄原料，酿造技术的掌握难度不大，成本低，产量高，每一个精绝人都是一个无师自通的酿酒师。可想而知，这鲜美芬芳的葡萄酒给精绝人带来了多少欢乐。

在蔡伦发明纸之前，更原始的纸已经被创造过了。造纸术的专利可能一度被垄断过，即使开通的丝绸之路在锲而不舍地串通着东西方文化的交流，造纸术真正传到西域仍是个非常缓慢的过程。在公元三四世纪，除了靠近“汉地”的楼兰一带以使用纸张为主外，再往西的部分地区，包括尼雅、和田和喀什一带，几乎没有发现使用纸张的迹象。

同样是泰始年间的文件，在楼兰用的是纸张，到了精绝就改用木简。木质简牍的书写方式在精绝得到了高度的发展，有楔形、矩形、长方形、棒形、标签形、Takht形、杂类等七类。在楔形和矩形的简牍上都采用了巧妙的密封设置，这种简牍是用来记录国王谕令、政府文件等官方文书的，主要使用佉卢文书写，也有部分采用汉字书写。所有的这些“书”，都是用一种木头做成的笔写成的。斯坦因曾经在遗址中挖到过这种木笔，把树枝一端削尖，蘸上黑色的墨汁，就是一枝记载历史的笔。

张骞衔命西使，凿通丝路。沿昆仑山南麓返回长安时经过尼雅河谷，在他的观察中，这个小小的城郭区区几百户人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恬淡祥和的生活。丝绸之路的开通，使这座处于沙漠腹地的小城邦有了很大的变化。黄河流域中原巧手织就的各种色彩斑斓的丝锦、柔软轻薄的丝绸，还有古罗马光可鉴人的铜镜等都成为精绝王室贵族的宠爱。原本平实的木屋房梁也被工匠雕刻上了花卉图案的“坐斗”，精美的漆器、陶罐已经成为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用品。

原本没有文字的精绝土地，传入了文字，无论是汉文还是佉卢文，都像一扇窗户打开了精绝人的眼界。精绝人了解并掌握了通过屯田更合理的安排水渠灌溉农田，掌握了驾牛耕地的技术，农作物种植得到了普及，栽桑、养蚕、制陶、冶炼金属的技术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关于精绝国的历史，考古学家可以给世人揭示的远比史书上的记载更多。那些属于精绝国的遗迹和遗物，犹如天方夜谭，这个喜欢用多种语言的木质简牍发号施令的国家被考古学家研究推测，从那些多部已经消失了的死文字中，揭开蒙在尼雅的神秘面纱，寻找早期绿洲城邦的物质文化和精神世界。

尼雅遗址的人们，曾经虔诚地信奉萨满女巫，从精绝故址旁的大玛扎所在的丛林传统风俗即可看到，树枝上挂满了寄托着祭祀者愿望的各色布条，墓地前摆放的羊头、牛角和装满干草的羊皮囊，气氛虔诚而肃静，散发着古老的萨满教的气息。在出土的佉卢文中表明精绝人历来信巫，他们认为女巫是通天使者。

而几乎在同一时期，汉使班超在精绝国的邻居于阗国发生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不信邪的班超一刀砍下了妖言惑众的女巫的脑袋，此举扭转了于阗听信女巫治国的政局。那么，距离于阗不远的精绝在东汉以后，也掀起了灭巫、杀巫的浪潮。

汉朝之后佛教东进传入西域，精绝子民逐渐皈依佛门，坐落在尼雅废墟中部的标志性建筑的佛塔，是他们精神寄托的见证，他们相信轮回，相信死后还有另一个世界。

斯坦因第一次发现这座尼雅古城是在1901年，这个有着灵敏嗅觉的英国人无意中看到了佉卢文木板，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进入了尼雅。在尼雅工作的半个月中，斯坦因兴奋不已，满载而归。他于1906年再次对尼雅遗址进行了调查发掘，共掘获了佉卢文文书721件，汉文木简、木牍数件，以及武器、乐器、毛织物、纺织品、家具等多种文物，而且还有一枚非常珍贵的中国瓷制印章。当这些文物被带回英国时，西方学者大为震惊。

最为重大的发现是1995年中日联合考察队发掘出的一个东汉时期的夫妇合葬墓，这对夫妇齐头并卧，男人的左臂压在女人的右臂上，身上覆盖着单层锦被，藏蓝色的底上满铺舞人、茱萸纹，其间穿插“王侯合昏（婚）千秋万岁宜子孙”的吉祥语，色彩鲜艳依旧。他们们脚下满是木盆、陶罐、弓箭等陪葬品，男女主人的衣饰挂在两具衣架上，分别在他们的左右两旁。女人头侧放置着漆质梳妆盒、铜镜、梳篦、香囊等物，精美别致。他们的随身之物几乎都是当时东汉时期流行的锦、绸、绮等上流社会所用的物品。

尼雅出土的东汉时期的锦被

在尼雅出土的绣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字样的锦料

在另一座墓穴，墓主人的左手护臂，是一件绣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字样的锦料。宝蓝色的质地上显示了五颗星，其下有朱雀、青龙、白虎等瑞兽图像。金、木、水、火、土五星汇聚在中原大地，这是多少年才可一见的天象。统治者善于利用这一天象制造舆论，作为进行征战的最好的精神武器和鼓励。在烽火连天的西域，汉朝曾经多次与扰民的心腹大患南羌、北胡进行交战，这个墓主人可能是曾经赴命率领军队参战而光荣牺牲的勇士，这个特殊的护臂是其荣耀的勋章被带进了墓地。

精绝过去的呼吸距离我们一千五六百年的时间，曾经的鲜活和葱茏已经沦为废墟，那些凝聚在文献和考古中的历史折痕，令后人震惊。而这座埋没于滚滚黄沙之中璀璨的绿洲，和楼兰古城一起消失，更是充满了困惑不解的谜题和悬而未决的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