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谍踪：日本人橘瑞超

七、沙海谍踪：日本人橘瑞超

中亚探险史上，涉足西域人数最多的要数日本人。据统计，先后潜入西域秘境的日本人就有140人之多。然而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达到如斯文·赫定或斯坦因取得的辉煌成就，也许还不如勒柯克、伯希和等二流探险家的成绩。由于欧洲人的成见和本国的轻视，他们没有更多的扬名机会。而他们凭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继斯坦因之后，另一位在楼兰古城获得重大收获的人物，就是日本僧人橘瑞超。

大谷探险队是由日本净土真宗西本愿寺的长老大谷光瑞组织的，在日本明治、大正时代，大谷光瑞就曾经以披着宗教外衣的间谍组织在亚洲内陆神出鬼没的活动而闻名。他是一名僧人，又是天皇的内弟，还是日本佛教界的精神领袖。

橘瑞超出生于名古屋，自幼聪颖过人，学习成绩优秀。他被正在物色少年谍报人员的大谷光瑞发现了，就被送入少年海军学校培训。谁也想不到一个稚气未脱的中学生竟然可以熟练地掌握汉语和英语，并在旅顺口初次完成了他富有传奇色彩的少年间谍活动。

由于大谷探险队第一次在西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大谷探险队在1908年决定第二次出征探险西域，年仅18岁的和尚橘瑞超参加了进来，这是他首次进入罗布泊。和上次一样，日本探险队依旧保持着狡诈的东方处世哲学和大和民族特有的渗透力，行动诡秘，善于伪装，而且大部分僧人都会说流利的汉语。(www.guayunfan.com)

大谷光瑞(www.guayunfan.com)

橘瑞超

从京都出发之前，大谷光瑞为他们制定了一个称霸国际西域探险界的行动计划：出师北庭，进军吐鲁番，重返龟兹，决胜楼兰。探险队的成员作了分工，橘瑞超的重点主攻吐鲁番、龟兹和楼兰。

在吐鲁番，橘瑞超收到一封神秘的电报，电报上的数字是以橘瑞超和大谷光瑞共同约定的密码组成，即使被英国或者俄国情报机关截获，也无法破译这些“西本愿寺式”的密码。电报的内容是：

寄吐鲁番橘瑞超先生收

2588 90度 2590 41度 我们谈起你。有一石塔位于东西165，找到它，先寄钱去，收到继续发掘 260有错。

大谷光瑞

1908年12月13日于京都

这一组谁也无法看懂的数字，是大谷光瑞使用伎俩从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口中得到的楼兰古城确切的经纬度。这份密电对于即将执行“决胜楼兰”的橘瑞超而言，无疑是茫茫沙海中的引航明灯，是打开楼兰古城的一把金钥匙。

橘瑞超于1909年2月在斯文·赫定所提供的座标指引下，顺利进入沙漠。他按图索骥，踩着斯文·赫定和斯坦因的足迹进入古城楼兰，成为第三个进入楼兰的外国人。并在两位探险家和考古学家相继“清理了内部的一切”的楼兰城内，在被多次洗劫扫荡过的地方，幸运地在一处“墙缝里”，找到了卷成一个小卷的著名的“李柏文书”。

这份写于1600余年前难得一见的“李柏文书”，据专家考证就是前凉西域长史写给当时西域强国焉耆国王龙熙的问候信函。从信函的语气可以看出，为了拉拢这个“葱岭以东莫不率服”的西域大国，官位在焉耆王之上的李柏不得不把自己摆在从属的地位，数易信稿，反复斟酌措词，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向焉耆王嘘寒问暖，实施“统战”策略。遥想当年，西晋内乱，西域不稳，李柏在此作官也实属不易。一方面，他要组织西域各国向前凉和西晋王朝进贡送礼；另一方面，他还要落实前凉王张骏发给他的诏令，恩威并重，镇压反叛，安抚重要的西域王国。

“李柏文书”对于橘瑞超而言，好像一张闪烁奇光的魔纸，一下子把已经逝去了一千多年的楼兰密码拉到眼前，遥远的历史在一纸文书上显现，这是让橘瑞超做梦都想不到的成果。

“李柏文书”

橘瑞超在和阗地区借“考察佛教遗迹”为名，足迹遍布昆仑山北麓，每到且末、民丰、于阗、策勒、洛浦、和阗、墨玉、皮山、叶尔羌等地，必然会先绘制道路交通图和城街平面图，测定地理坐标，尽可能详细地搜集城市的地理位置、历史沿革、风土人情、人口交通、资源产业等资料，他对于在此经商的印度商人和俄国商人及商行尤感兴趣。

橘瑞超在新疆大肆挖掘、考察的同时，英国“白须”情报网对他进行了全程盯梢。喀什噶尔英国领事馆的领事沙特尔沃斯上尉，收到了一封情报人员的情报：

我们有很多理由认为自称是“僧侣”的橘瑞超是个训练有素的秘密特务人员，他声称来此地是“调查佛教遗址”，却不把参拜佛教寺院作为重点，花了绝大部分时间去测制城市街区及交通位置图件和收集地方政治经济情报。不仅对我们的跟踪非常敏感，而且对俄国人的侦察活动处处防范。每天回到房间整理资料时都要紧闭房门。我们通过旅店人员了解到他携带的东西也十分令人可疑。除手枪和测量仪器之外，还随身带了许多英文海陆军书籍，甚至还有旅顺口附近及印度洋的海图，与他作为僧侣的身份极不相符，而他对外说自己不懂英语。据与我们友好的叶尔羌知府透露，说他经常凶狠地毒打民工和随行人员，一次打断了三根皮鞭，其下手之狠，超过了来此地的所有外国人，不像一个有学问的绅士，更不像佛门弟子，倒有点像一个在战场挥舞战刀的军人。

接到情报后，沙特尔沃斯上尉起草了向西姆拉情报站的紧急秘密报告，列举了橘瑞超在新疆收集情报的活动，并将报告命名为《JSXJ档案》，意为《日本间谍（SPY）在新疆》。这封档案的全部资料至今还存放在英国情报部档案库“政治秘密”历史总卷中。

1910年，橘瑞超前往英国会见斯坦因，从英国到西西伯利亚，从中俄边境进入乌鲁木齐。这是橘瑞超第二次来到新疆，他在吐鲁番四处搜寻，倾尽全力，这个自信不亚于那两个扬名东方学界的欧洲人的年轻僧人，对吐鲁番进行了一个月比勒柯克和斯坦因更为疯狂地扫荡。

在阿斯塔那墓地，他挖出了大量古代文书和丝织品，那些犹如彩虹般绚丽的唐代的绢和缣美妙无比。还发现了大量制作工艺高超的古纸，这说明早在中国的晋代，大批来自中原的造纸工匠已经在吐鲁番落户了，并开起造纸作坊，利用本地的麻类植物和桑树皮作原料，造出了让世界惊叹的布纹纸和卷帘纸。同年橘瑞超又到了敦煌，从莫高窟藏经洞又搜购走一批中国政府未运走的文书。如今，7000件古代文书收存在日本龙谷大学图书馆，吐鲁番的部分壁画则在东京国立博物馆和其他博物馆中，这些均是橘瑞超的“功劳”。

1909年，橘瑞超从南往北横穿罗布沙漠，又从北往南返回。而1910年，橘瑞超再次进入罗布泊时，决定要向两位前辈斯文·赫定和斯坦因进行挑战，他选择了自然条件更为严酷的罗布荒原从北向南穿越沙漠，他的“大和民族气节”认为主宰亚洲的日本人一定能够战胜欧洲人，在国际探险界成为以天照大神精神武装的巨人。“李柏文书”的发现和曾经穿越罗布沙漠的经验使他显得更有信心。他绘制地理草图，按照指南针指示方向南下。

橘瑞超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探险手记中写道：

沙丘渐渐地高起来，映入眼帘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我的队伍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走了几天后，我在沙漠中发现了一座埋没的古城，这座城址既不是斯文·赫定所发现的楼兰古城，也不是斯坦因在斯文·赫定之后所找到的海头遗址，这座埋没城址中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我敢断言自己是第一个叩开这座神秘之门的人。

原英国驻喀什领事馆

由于橘瑞超在回返日本的途中恰逢战乱，许多原始资料都下落不明。这座身份不明的古城成为了近百年来塔里木盆地考古史上的一桩尚未解决的悬案，究竟是一座根本不曾存在的幻影城市还是橘瑞超自恋式的吹嘘？抑或是某个尚未揭开面纱的“城郭之国”的遗址？这个沙海中的百慕大之谜等待着更多的探寻者。

橘瑞超仪表清秀谦和，在塔里木盆地探险的路上，广结“善缘”，广交朋友。他不像斯文·赫定那么冷漠孤僻，高高在上，也不像斯坦因那样霸气十足，仗势欺人。他仗着流利的汉语、维语的优势和金钱通关，不仅结交了上至各级衙门政府官员、伯克、士绅、富豪，下至僧侣、百姓、牧民、古物收藏者和民间找宝人。由于关系疏通到位，他所到之处，都可以得到这些朋友们的帮助。所以他可以后来者居上，挖掘出比两位捷足先登的西方探险家还要丰富的文物古珍品。

橘瑞超一回到故土，即刻成为各媒体争相追逐的焦点人物，连续的讲演宣传出书，连篇累牍地渲染他在西域探险的历程，并给他带来极大的荣誉，由此而成为大谷光瑞最信赖的异姓接班人。由于政治上的原因，掠来的文物分了三大部分留在日本、朝鲜和旅顺。战火不断，很多文物处于悲惨流浪的命运，一些毁于战火，另外一些至今下落不明。

莎车知州彭绪瞻为报大谷光瑞等人出入莎车事由的申文

由于受教育有限，橘瑞超研究水平不高，除了著有《新疆探险记》和《中亚探险》等书之外，仍念念不忘征服亚洲之梦。橘瑞超携归日本现藏龙谷大学的“李柏文书”，因为当时没有记录地点，也成了一件悬而未决的公案，学术界为之探讨达数十年，才根据遗址照片肯定确是在楼兰城中发现的。1968年，享年78岁的橘瑞超在日本去世。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经历，让橘瑞超感触很深。他认为沙漠是文明的坟墓，干燥的沙漠将历史文明原封不动地掩埋和封存下来了。这个崇尚武士道精神的间谍僧侣带回了丝绸之路远古时期的文明，并在日本掀起了研究丝绸之路和敦煌的热潮。当然，如果没有塔克拉玛干沙漠这座“坟墓”，这个日本人是不可能载入史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