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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时期北方地区的水环境与渔业生产

时间:2022-01-2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中古时期北方地区的水环境与渔业生产自古以来,我国南方地区河流湖泊众多,水产资源丰饶,渔业生产一向比北方黄河中下游地区发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在中古时代及其以前,北方地区的生态环境,特别是水环境尚未遭到严重破坏,众多河流湖沼之中鱼类水产资源相当丰富,渔业曾是当地民众重要的生计补充。这一时期北方地区的湖陂沼泽不仅数量众多,而且有些湖陂面积相当广大。
中古时期北方地区的水环境与渔业生产_徘徊在人与自然之

中古时期北方地区的水环境与渔业生产

自古以来,我国南方地区河流湖泊众多,水产资源丰饶,渔业生产一向比北方黄河中下游地区发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过,北方地区的渔业虽然向来不及南方,亦并非从一开始即像晚近时代这样微不足道。在中古时代及其以前,北方地区的生态环境,特别是水环境尚未遭到严重破坏,众多河流湖沼之中鱼类水产资源相当丰富,渔业曾是当地民众重要的生计补充。关于远古及上古时代当地的渔业生产,已有研究者作过一些探讨,但对中古时期的有关情况则未见有人作过专门讨论。本文拟根据现存文献记载略作考述,希望能对这一缺欠稍作弥补。

众所周知,任何一种食物生产方式和类型,都是与一定的自然环境相适应并受众多生态因素影响和制约的,其中水环境的好坏与食物生产的关系可谓生死攸关,渔业生产尤其必须以丰富的水资源为前提。资料显示:在中古时代,北方地区的总体水环境相当优越,河流汛期较长、水流量较大,不曾出现大河断流现象,还散布着众多的大小湖泊沼泽。因此,当时这一地区的水资源仍相当丰富,远不似现在这样严重缺水。

首先看看河流的情况。由于森林植被状况尚称良好,能够较好地涵蓄水分并对降雨量起到了一定的调节作用,中古时期北方地区大小河流的径流量都比现代大,而且远不似现代这样骤升骤降。特别是由于东汉以后黄河中游地区畜牧业较占优势,植被破坏较轻,水土流失不甚严重,本区最大的河流———黄河不仅不曾出现断流现象,而且其决溢次数与两汉时期相比也明显减少[1],史书中甚至还多次出现“河清”的记载[2],整个区域的河流水文状况,比现代要优越得多。

其时北方河流水量较大的事实,从中古文献关于航运的记载得到间接反映。史书记载表明:当时不仅黄河、淮河可以通航,其他较大的河流,如关中的渭河、泾河,河东的汾水、涑水,河南地区的汴水、伊水、洛水、颍水、汝水等等及河北地区的滹沱河、淇水,甚至更以北的潞水、桑干水,都可以通行漕运船只乃至运兵船。在东部平原,天然河流和人工漕渠运河相互配合,联结成网。比如三国时期的河北地区,由于曹魏政权的积极经营,先后修凿了一系列运输渠道,逐渐形成以邺城为中心、四通八达的水运交通网,北达幽燕,南接黄淮,西抵关陇,东流于海。诗人王粲在《从军行》一诗中描写道:“朝发邺城桥,暮济白马津;逍遥河堤上,左右望我军;连舫逾万艘,带甲千万人。”[3]北魏时期的崔光等人也说:“邺城平原千里,漕运四通。”[4]

隋唐以后,由于大运河全线贯通,华北平原的大小河流更加形成网络,并由于水运发展兴起了一批城市。如淮河北岸的泗州临淮城,汴水下游的埇桥(宿州)、中游的宋州等,在唐代分别号称“商贩四冲,舷击柁交”,“为舳舻之会,运漕所历”,“舟车半天下”[5]。后来成为北宋都城的汴州城,更因地“当天下之要,总舟车之繁,控河朔之咽喉,通淮湖之运槽”[6],号称“舟车辐辏,人庶浩繁”的“雄郡”[7],顾况《刺史厅壁记》盛赞这一带是“桑麦翳野,舟舻织川”[8]。长安、洛阳附近河渠的舟船航运,人所习知,无须多费口舌。

即使在冬季枯水期,一些河流中仍然可以通行船只。大诗人白居易曾于霰雪微下的冬日,与僧人佛光一道在东都附近的伊水上乘船而游,由建春门前往香山精舍[9]。这些史实充分说明:在中古时代,黄河流域,特别是下游地区,各大小河流的水流量较大且汛期较长,否则河流航运难以发展起来。

宛若繁星散落的湖陂沼泽,更能反映这一时期当地良好的水环境状况。今天的北方地区,极目千里,俱是平陆,华北大平原上仅有微山湖、东平湖和白洋淀等几个湖泊尚可提起,有的还随时可能干涸,这是自然生态环境长期变迁的结果,历史上的情形曾与此迥然不同。史念海先生指出:“历史时期,黄河下游曾经有过许多湖泊,星罗棋布,犹如今江淮之间。”“如果说数千年前的黄河下游仿佛现在的长江下游,似非言过其实。那时由太行山以东到淮河以北,到处都有湖泊,大小相杂,数以百计。宛如秋夜银河中的繁星,晶莹闪烁,蔚为奇观。……那时的黄河下游并不稍逊于现在的长江下游。”[10]这些研究结论,不仅符合数千年前,而且也符合中古时期的历史实际。《水经注》、《魏书》及《元和郡县志》中的有关记载,确实给我们展示了当时北方地区湖陂沼泽星罗棋布的情景,令人追怀幽思。

有学者根据《水经注》的记载统计:在郦道元的时代(6世纪初),黄淮海平原地区尚存有各种湖沼(包括湖、泽、淀、陂、渚、薮、堰、渊、潭、泊、池等)共190多个,其中河北平原北部(滹沱河以北) 20个,河北平原中南部(滹沱河和黄河之间)25个,豫东北鲁西南(蒗荡渠、津水以北)34个,鸿沟以西地区31个,汴颍间淮河中游地区35个,颍淮间淮河上游地区37个,沿海平原地区14个(其中若干个在淮河以南)[11]

除黄淮海平原之外,《水经注》还记载有太行、伏牛、桐柏一线以西地区的湖陂沼泽数十处,例如在今山西省境内曾有汾陂(即邬城泊)、祁薮、邬陂、董池陂、盐池、女盐泽、晋兴陂、张泽、文湖(即西河泊)、淳湖(即洞过泽)、天池、湫渊等;豫西地区的汝、颍、伊、洧水上游,曾有钧台陂、靡陂、禅渚(慎望陂)、广成泽、黄陂、西长湖、东长湖、摩陂、澄潭、叶陂、北陂、南陂、土陂、鲁公陂、鄢陵陂、鸿池陂;关中地区的渭河流域也有弦蒲薮、昆明池、河池陂等。《水经注》所载之该区域湖陂沼泽,有名可计者不下于220处[12]

这一时期北方地区的湖陂沼泽不仅数量众多,而且有些湖陂面积相当广大。比如巨野泽,南朝刘宋人何承天称其“湖泽广大,南通洙泗,北连青齐”,南朝甚至以此为天堑,布置水军,设置屏障,以阻挡北军南下[13]。青、齐地区川泽众多构成北军南下障碍,还由同时代人垣护之的言论得到证实,他说:“青州北有河、济,又多陂泽,非虏所向。”[14]这种情形,在今天是难以想象的。位于今河南中牟县一带的圃田泽,是《周礼》所载的著名泽薮之一,在郦道元的时代,该泽“西限长城,东极官渡,北佩渠水,东西四十许里,南北二十许里。中有沙冈,上下二十四浦,津流径通,渊潭相接,各有名焉。有大渐、小渐、大灰、小灰、义鲁、练秋、大白杨、小白杨、散嚇、禺中、大鹊、小鹊、龙泽、密罗、大哀、小哀、大长、小长、大缩、小缩、伯邱、大盖、牛眠等浦,水盛则北注,渠溢则南播”[15],俨然可比泽潦漫漫、水网如织的江南。今天津宝坻一带有著名的雍奴薮,是海侵撤退后留下的泻湖瓦解形成的湖沼群,“其泽野有九十九淀,枝流条分,往往径通”[16],很晚才逐渐垦作耕地。

由于河流漫衍,湖沼众多,当时不少地方蒲苇弥望,芰荷如锦,鱼虾盈池,水禽翔集,《水经注》就曾多处描绘了这类令人流连忘返的优美景致,其对位于今河北望都县的阳城淀是这样描写的:“博水又东南,径谷梁亭南,又东径阳城县,散为泽渚,渚水潴涨,方广数里,匪直蒲笋是丰,实亦偏饶菱藕,至若娈童戼角,弱年崽子,或单舟采菱,或叠舸折芰,长歌阳春,爱深渌水,掇拾者不言疲,谣咏者自流响,于时行旅过瞩,亦有慰于羁望矣……”[17]这一切,如今只留存在历史的记忆之中。

《元和郡县志》的有关记载,反映了唐代的情形没有太大变化,该书明确记载这一地区的湖陂沼泽中,周回十里以上者达27个之多,周回五十里以上者也有14个[18]。其中广成泽“周回一百里”,圃田泽“东西五十里,南北二十六里”,永泰湖“周回三百六十里”,大野泽“南北三百里,东西百余里”,淯沟泊“东西三十里,南北二十五里”,大陆泽“东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19],与现代相比,这些无疑都是十分可观的数字。

如上优越的水环境和丰富的水资源,对中古北方经济具有重要影响,不仅有利于发展内河航运、农田水利、水稻生产和水力加工,而且为众多鱼类水产孳育提供了自然生态环境,支持了当地以淡水捕捞为主的渔业生产。

关于北方地区的渔业生产,中古文献虽没有留下集中的史料,但零星的记载不少。根据这些记载可知:当时这一地区的河流湖沼之中水产资源堪称丰富,渔业生产对于补苴生计不足和丰富饮食生活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捕捞、垂钓无论在黄河下游还是中游地区都很常见;在一些较大的河流和湖沼附近,更有不少百姓以捕钓为业;当时,不少地方出产有珍美的鱼类及其加工品,甚受时人喜爱和称赞。兹以黄河为主轴,自西向东对各地情况分别加以叙说。

(一)关中地区

关中虽深处内陆,但当地在中古时代还有不少陂池湖泽。仅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即记载京兆府有陂、泽、薮、池11个,有的面积还相当不小。例如兴平县有马牧泽,“南北广四里,东西二十一里”,又有百顷泽,“周回十六里”;户县有龙台泽,“周回二十五里”,八部泽“周回五十里”,渼陂“周回十四里”,等等。这些陂池湖泽,多有鱼类水产,如百顷泽、清泉陂、龙泉陂等,皆多蒲鱼、水族之利[20];渼陂则因鱼美而得名[21]。著名的昆明池是汉武帝时期开凿的人工湖池,中古时期尚未淤废,其中颇饶鱼产,故西魏时曾在昆明池大设网罟捕鱼,以招待南方的使者[22]。直到唐代,昆明池仍“有蒲鱼利,京师赖之”[23]。唐中宗时,安乐公主曾要求私占该池,中宗以其“百姓捕鱼所资,不许”[24]。至德宗时,又因该池“蒲鱼所产,实利于人”,诏令京兆尹韩皋组织修浚[25]

其时,泾、渭等河的水流量仍甚可观,河中鱼类水产亦较丰富,所以泾、渭河畔不乏垂钓捕捞者。如《太平广记》卷101“渭滨钓者”引《玉堂闲话》记载说:“清渭之滨民家之子有好垂钓者,不农不商,以香饵为业,自壮及中年所取不知其纪极,仍得任公子之术,多以油煎燕肉置于纤钩,其取鲜鳞如寄之潭濑,其家数口衣食,纶竿是赖。”单凭垂钓即可养家糊口,可能有些夸张,但渭河中的鱼类应当不少。

唐朝宫廷及诸司对包括鱼类水产在内的诸色食料需求量都相当大,祭祀、尚食及诸司百官供食,都要消费相当数额的鱼类产品[26],所需鱼品大抵均出自附近河湖。其时,鱼类供应事务由都水监河渠署负责,《大唐六典》卷23《都水监》云:“河渠令:掌供川泽鱼醢之事,丞为之贰。凡沟渠之开塞,渔捕之时禁,皆量其利害而节其多少,每日供尚食鱼及中书门下官应给者;若大祭祀,则供其干鱼、鱼醢,以充笾豆之实。凡诸司应给鱼及冬藏者,每岁支钱二十万,送都水,命河渠以时价市供之。”河渠署中还征发“长上渔师十人,短番渔师一百二十人,明资渔师一百二十人”[27],专门负责捕钓供朝廷所需;为了保证供应,当时官府还对附近民众捕钓加以限制。唐制规定:“渭河三百里内渔钓者,五坊捕治之。供祠祀,则自便桥至东渭桥禁民渔。”[28]

在隋唐时代,长安市场上常有鱼类供应,以满足市民消费所需。隋代长安西市上有出售鲜活水产的鱼店,所以杨伯丑为人占卦找寻失马,乃要求马的主人到西市东壁门南第三店为其买鱼作脍[29];唐人崔洁和陈彤路过西市天门街,“逢卖鱼甚鲜”,遂买鱼十斤作脍而食[30],说明其时西市上仍有鲜活水产买卖。结合上文所云“凡诸司应给鱼及冬藏者,每岁支钱二十万,送都水,命河渠以时价市供之”,可以猜想当时长安市场上的鲜活鱼类供应可能是经常性的,否则也就谈不上什么“时价”了。

(二)河东地区

关于河东地区的渔事,中古文献亦颇有记载。其时,当地仍有不少湖泽陂池,郦道元《水经注》载有汾陂(即邬城泊)、祁薮、董池陂、晋兴陂等十余个,在唐代基本上还未淤废,许多湖陂水产丰饶,《元和郡县图志》称汾州的文湖即“多蒲鱼之利”[31]。纵流于河东的汾水流量仍然相当大,可以通航,其中鱼类相当丰富。十六国时期的刘聪对汾河之鱼甚有兴趣,曾“晨出暮归,观鱼于汾,以烛继昼”[32]。著名的孝子王延曾于盛冬之际到汾河之上为继母叩冰求鱼,“得生鱼一只,长五尺……”[33]无论是否确有其事,但这个故事必定有现实生活的依据。又据《搜神记》记载:晋阳郡守宗叔林曾得到过十头鳖[34],看来古时当地还出产甲鱼

(三)河南地区

中古时期,黄河南岸、黄淮之间的河流湖沼众多,渔产丰富,当时文献留下了许多记载。《太平广记》卷261“李据”引《卢氏杂说》称:宰相李绛之侄李据,“生绮纨间,曾不知书,门荫调补渑池(今河南渑池)丞,因岁节索鱼不得,怒追渔师”。渔师辩白说:“缘獭暴,不敢打鱼。”小小的一个县丞,过年过节专门有渔师为之捕鱼、供其享用,说明当时捕鱼应不少见。值得注意的是文中提到“獭暴”,根据水獭的食性及生态金字塔理论,若非渔产丰富,即不可能有水獭成暴之说,渔师亦不能以此作为打不到鱼的理由[35]

顺河而下,伊、洛、汝、颍等河流及其附近地区渔产更为丰富。早在《诗经》时代即已著名的鲂鱼、鲋鱼等,此时仍然名气很大,晋代博物学家郭璞说:“鲂,今伊、洛、济、颍鲂鱼也,广而薄脆,甜而少肉,细鳞,鱼之美者也。……”[36]北朝时期民间流传的俗语称:“伊洛鲂鲤,天下最美;洛口黄鱼,天下不如。”[37]说明这一带的鲂、鲤鱼、黄鱼等鱼品甚为时俗所珍重。由于当地渔产甚丰,洛阳一带的水产买卖一直相当常见。北魏时期,洛阳城里有数处水产市场,比如城南有归正里,俗号吴人坊,所居多为南土北来的人士,此处“近伊、洛二水……里三千余家,自立巷寺(市),所卖口味多是水族,时人谓为‘鱼鳖寺(市)’也”[38]。城南也有一处市场名“四通市,民间谓永桥市。伊、洛之鱼,多于此卖,士庶须脍,皆诣取之。鱼味甚美,京师语曰:‘洛鲤伊鲂,贵于牛羊。’”[39]直到唐代,文人雅士对于洛阳一带的美味水鲜仍然赞不绝口,诗人白居易曾屡屡吟及,其《饱食闲坐》一诗云:“红粒陆浑稻,白鳞伊水鲂,庖童呼我食,饭热鱼鲜香,箸箸适我口,匙匙充我肠,八珍与五鼎,无复心思量……”《狂吟七言十四韵》一诗又称“洛堰鱼鲜供取足,游村果熟馈争新”,等等[40]。白居易日常所食的鱼,亦当是由市场上购买而来的。

复往东南,有堪称大河的淮河,其北侧有众多支流和湖陂,鱼类水产资源十分丰富,特别是大小不一的陂泽湖沼中,更是水产丰饶,史籍多有记载。如亳州城父县的高陂(在今安徽涡阳县西),“周回四十三里,多鱼蚌菱芡之利”[41]。泗州徐城附近的永泰湖(今江苏洪泽湖)“……其中多鱼,尤出朱衣鲋”[42],是周围百姓重要的生计来源。当时,这一地区出产的鱼,与鲂鱼形体相似但头较大,徐州人称之为“鲢”或“鲖”,即今天常见的鲢鱼,系我国人工养殖的四大家鱼之一。不过这种鱼在当时的品第很低,民间俗语甚至说:“买鱼得

,不如啖茹。”[43]淮河特产的鳆鱼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则颇受珍重,曹操甚为喜食,以至其子曹植祭父时,还专门向徐州官员求取鳆鱼,魏文帝曾将该鱼作为一种特殊礼品,馈赠给孙权千枚[44]。南北朝时,鳆鱼转输到南人之手,“一枚直数千钱”[45]。此外,颍州汝阴(今安徽阜阳一带)又出白鱼,当地加工的糟白鱼,品质嘉美,在唐代曾为重要的土贡物品[46]

在唐代同属河南道的曹、宋、齐、密、莱、兖诸州,也都有不少湖沼陂泽,周围居民多以捕捞为业。如曹、宋二州界有大剂陂,周回“八十七里”[47],陂旁某村有位陈君,“少小为捕鱼业”[48];齐州万顷陂,“鱼鳖水族,无所不有”,当地居民多事网捕[49];齐州长清县(今山东长清)的淯沟泊,“……水族生焉,数州取给”,可见鱼类出产甚丰[50];兖州泗水县(今山东泗水)境有漏泽,漫延数十里,“其泽每春夏积水,秋冬漏竭。将漏之时,居人知之,不过三日,漏水俱尽,先以竹木作蒲篱围之,水族山积也”[51]。密州、莱州傍海,鱼盐之利自上古即已闻名,唐代这二州分别向朝廷土贡海蛤和文蛤[52],而青州的蟹亦见称于史,时人视为珍味[53]

由于黄淮之间水产丰富,在饥荒岁月,鱼鳖蟹蚌常是当地贫民疗饥偷生的食粮。西晋咸宁四年(278年),司兖冀豫荆扬等州大水,皇帝问大臣如何帮助百姓解决生活问题,度支尚书杜预上疏,建议兖豫等州除留汉代旧陂以蓄水外,“余皆决沥,令饥者尽得鱼菜螺蚌之饶”。认为这是当时解决饥荒的最好办法[54]。事实上,在中古时期,罢山泽之禁听民采集狩猎和捕鱼拾蚌,常常是政府减轻饥荒的重要措施之一。

(四)河北地区

渡黄河而北、太行山以东,不少地区地势低洼,沼泽湖泊众多,水产资源丰富,故有相当规模的渔业生产。太行山东面的邢州有著名的大陆泽,“葭芦茭莲鱼蟹之类,充牣其中”[55],洺州有鸡泽,“鱼鳖菱芡,州境所资”[56],等等。相州的鸬鹚陂、沧州的萨摩陂等等,也都是著名大陂,水产丰富,为当地人民重要的生活来源。其中鸬鹚陂“周回八十里,蒲鱼之利,州境所资”[57],萨摩陂“周回五十里,有蒲鱼之利”[58]。在唐代,沧州一带以多蟹著名,史载姜师度曾试图在鲁城(今黄骅县北)开田种稻,结果竟因为蟹多成灾而未能成功[59]!境内出产的糖蟹、鳢都曾是重要贡品[60]。不只沧州,其西面的瀛州河间(今河北河间县一带)也出产上等蟹并有生蟹上贡,只是捕蟹方法独特,也十分辛苦。《酉阳杂俎》说:该蟹“采于河间界,每年生贡,斫冰火照,悬老犬肉,蟹觉老犬肉即浮,因取之,一杖直百金,以毡密束于驿马,驰至于京”[61]

在本区的西南部,魏晋—隋唐时期也颇饶渔产。史载:西晋时汲郡(今河南新乡、汲县一带)的吴泽,有“鱼捕之饶”,为豪强大族所占[62];北周时期河北郡(今山西平陆一带)也有人以渔捕为业,郡官曾常年役使渔、猎夫三十人专门打猎捕鱼,供其享用,直到裴侠为郡守时才废除了这一陋制[63];孟州(今河南孟县一带)有“黄鱼鲊”上供[64]。此外,唐代济源(今河南济源)一带曾出产鲇鱼,武则天时路敬淳家的水碾中发现有“鲇鱼长尺余”〇10。其他地方的情况就不一一细说了。

〇10《新唐书》卷36《五行三》。

中古时期,由于多种原因,平民百姓并不能非常自由地捕鱼捉蟹,历代官府对于渔业生产一直有所限制,有时是出于对川泽资源的控制和保护,有时则是宗教方面的原因。北齐天保八年(557年)“夏四月庚午,诏诸取虾蟹蚬蛤之类,悉令停断,唯听捕鱼”[65]。唐代的山林川泽管理制度较严格,强调采捕的“时禁”。《大唐六典》卷7《虞部郎中元外郎》云:“虞部郎中元外郎,掌天下虞衡山泽之事,而辨其时禁。凡采捕畎猎,必以其时,冬春之交,水虫孕育,捕鱼之器,不施川泽……”目的是为了保证鱼类水产的繁殖孳育,防止因非时滥捕、滥捞导致资源耗竭。由于佛教信仰的原因颁布禁渔令,在中古时常发生,以武则天统治时期最严格,傍水而居的百姓因此失去生计[66]

中古北方地区的渔业生产主要是野生鱼类捕捞,水产养殖很少见有记载。《齐民要术》卷6有《养鱼》一篇,但内容甚简略,而且几乎全部抄自托名陶朱公(范蠡)的《陶朱公养鱼经》。《四时纂要》中有“下鱼种”、“养鱼池”及“上庚日种鱼”等三条记载,亦只是因袭《要术》旧文。不过,既然这两部农书都曾提到养鱼,说明当时本地区的水产养殖是存在的,其他文献的偶然记载也说明这一点。如西晋富豪石崇的金谷园中即有“水碓鱼池”[67],说明当时富家大族或有经营养鱼者。唐朝时期,河阳(今河南孟县)“有池,永徽四年引济水涨之,开元中以畜黄鱼”[68]。诸如此类。只是从现有材料来看,当时本地区的人工养鱼并不普遍。

由于那时野生鱼类资源与现代相比要丰富得多,各地河流和湖陂沼泽附近都有不少人以渔捕为生,或以捕钓补苴家计不足,因此,当时北方人民吃鱼并不像后世那么困难。从《齐民要术》的记载也可以看到:鱼在当时的膳食构成中具有相当的重要性,食用鱼料既有淡水鱼,也有海鱼,鲤、鲫、鲋、鲂、鳝、鳢、鲇、蟹、虾、鳖、蛤……种类众多。该书记载的鱼类加工烹饪方法达40种左右,其中包括作鱼蟹虾酱、糟鱼腌鱼、糖蟹、鱼鲊、鱼脯(干),各类鱼汤、蒸鱼、炙鱼和煎煮烩烧鱼馔,等等。尽管这些方法不少来自于南方,但正是因为在北方仍有实用价值,该书作者贾思勰才不厌其烦地加以引录[69]。有一个情况应予特别说明:如今名列四大家鱼之一的鲤鱼,在唐代曾是禁止捕食的。段成式《酉阳杂俎》说:“国朝律:取得鲤鱼即宜放,仍不得吃,号赤公。卖者杖(按:一作决)六十,言鲤为李也。”[70]这种因一家纤介之私(而且是虚妄的谐音迷信),断天下亿兆人民口食的愚蠢做法,实在没有道理。

综上所述可以看到:直到中古时代,黄河中下游地区的水环境仍然比较良好,河流湖沼中孳育着丰富的鱼类,渔业生产在当地社会经济生活中仍占有重要的补苴地位。此后的千余年来,这个区域的生态环境,特别是水环境,由于诸多因素影响逐渐遭到破坏,晚近时代更不断加剧,当地渔业(主要指河湖淡水鱼类捕捞,不包括海洋渔业)亦因水资源渐趋匮乏而逐渐衰落了下去。及至当代,这个地区的湖陂沼泽湮废殆尽,许多河流经常性断流,号称中华民族母亲河的黄河亦竟至每年断流200天以上!历史上当地曾经一度比较兴旺的水产捕捞,如今几乎是荡然无存了。其变化之大,令人悚目惊心!

〔原载《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9年第4期〕

【注释】

[1]参见谭其骧:《何以黄河在东汉以后会出现一个长期安流的局面》,原载《学术月刊》1965年第2期,又收入所著《长水集》下册,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32页。

[2]中古史书记载来自沿河各州县的“河清”报告无虑数十次之多,这些显然是臣子对君王的谗谀之言,因为这条大河自得“黄河”之名以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清到“数里镜澈”和“澄澈见底”的程度。但其时河水含沙量较小却是事实。有关记载见《隋书》卷23《五行下》、《新唐书》卷36《五行三》等。

[3]据(梁)昭明太子编:《文选》卷27。

[4](宋)李昉编:《太平御览》卷61引《后魏书》。

[5]分别见《全唐文》卷803,李磎:《泗州重修鼓角楼记》;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卷9《河南道五》;杜甫:《杜工部集》卷7《遗怀》。

[6]《全唐文》卷740,刘宽夫:《汴州纠曹厅壁记》。

[7]《旧唐书》卷190中《文苑中·齐浣传》。

[8](宋)李昉编:《文苑英华》卷81。

[9](宋)王谠:《唐语林》卷4《栖逸》。

[10]史念海:《河山集》(二集)三联书店1981年,第58、358页。

[11]详参邹逸麟主编:《黄淮海平原历史地理》,安徽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176~206页,张修桂的研究统计。

[12]该书所载,既包括天然湖沼,也包括在天然湖沼的基础上修治而成的陂塘之类,但以天然湖沼的数量占优势。即使所载为人工湖沼,同样是对当时整体水环境良好的一个证明。又,在《水经注》的记载中,陂的数量最多。人们通常将陂与塘连用,以指凭借天然积水潴池作坝蓄水灌溉的一类水利工程,但古时天然的积水湖沼亦可称作陂,而与淀、泽、薮等等名词互用,如《说文》即云:“湖,大陂也。”《水经注》中更时常互用,其卷24有云:“淀,陂水之异名也。”又有“瓠河又右径雷泽北,其泽薮在大城阳县故城西北一十余里,昔华胥履大迹处也。其陂东西二十余里,南北一十五里,即舜所渔也。泽之东南即成阳县……”又卷25称:“黄沟又东注大泽,蒹葭莞苇生焉,即世所谓大荠陂也。”《元和郡县志》中也存在这种情况。

[13]《宋书》卷64《何承天传》。

[14]《宋书》卷5《垣护之传》。

[15]《水经注》卷22《渠水》。文中“长城”指春秋战国时期魏、郑、梁、韩等国所筑之长城,在今河南原阳至密县一带。

[16]《水经注》卷14《鲍邱水》。

[17]《水经注》卷11《滱水》。

[18]该书记载周回五十里以上的湖陂沼泽,有京兆地区的马牧泽、八部泽,灵州的千金陂,汝州的广成泽,宋州的孟渚泽,郑州的圃田泽,泗州的永泰湖,郓州的大野泽(即巨野泽),齐州的淯沟泊,曹州的大剂陂,邢州的大陆泽,相州的鸬鹚陂,定州的天井泽及沧州的萨摩陂;周回五十里以下、十里以上者,有百顷陂、煮盐泽、龙台泽、渼陂(以上京兆)、温泉盐池(灵州)、高陂(亳州)、李氏陂(郑州)、渔陂(宿州)、葛陂(蔡州)、潍水故堰、东安泽(密州)、晋泽(太原)、平泉陂(怀州),等等。

[19]分见《元和郡县图志》卷6《河南道二》;卷8《河南道四》;卷9《河南道五》;卷10《河南道六》;卷10《河南道六》;卷15《河东道四》。

[20]《元和郡县图志》卷2《关内道二·京兆下》。

[21](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6《事实》称:“唐元澄撰《秦京杂记》载渼陂以鱼美得名。故杜子美《渼西南台》诗:‘空濛辨鱼艇。’”

[22]《南史》卷23《王传·附固传》。

[23](唐)刘竦:《隋唐嘉话》下。

[24](宋)孔平仲:《续世说》卷9“汰侈”。

[25]《全唐文》卷53德宗《修昆明池诏》。

[26]比如制度规定的诸亲王常食料中,每月有长一尺的鱼三十头。参见《大唐六典》卷4《膳部郎中元外郎》。

[27]《旧唐书》卷44《职官三》。

[28]《新唐书》卷48《百官三》。

[29]《隋书》卷78《杨伯丑传》。

[30](宋)李昉编:《太平广记》卷156引《逸史》。

[31]《元和郡县图志》卷13《河东道二·汾州》。

[32]《魏书》卷95《匈奴刘聪传》。

[33]崔鸿:《十六国春秋·前赵录》。

[34]兹据《太平广记》卷276“宗叔林”条引《搜神记》。

[35]《太平广记》卷493引《御史台记》也提到陕郡有獭咬鱼。

[36]《太平御览》卷937《鳞介部九》引《诗疏义》(按:疑即《诗义疏》)。

[37]《太平御览》卷936《鳞介部八》引《河洛记》。

[38](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二《城东》。

[39]《洛阳伽蓝记》卷三《城南》。

[40]分别见《全唐诗》卷453、卷46。

[41]《元和郡县图志》卷7《河南道三·亳州》。

[42]《元和郡县图志》卷9《河南道五·泗州》。

[43]《太平御览》卷937《鳞介部九》引《毛诗义疏》。

[44]《太平御览》卷937《鳞介部九》。

[45]《南史》卷28《褚裕之传附彦回传》。

[46]《新唐书》卷38《地理二》。

[47]《元和郡县图志》卷11《河南道七·曹州》。

[48]《太平御览》卷936《鳞介部八》引《广五行志》,又卷133引《闻奇录》作大鹤陂,事同。

[49]《太平广记》卷469“万顷陂”引《朝野佥载》。

[50]《元和郡县图志》卷10《河南道七·齐州》。

[51]《元和郡县图志》卷10《河南道六·兖州》;又参宋·王谠:《唐语林》卷5《补遗》。

[52]《元和郡县图志》卷11《河南道七》,分见《密州》、《莱州》。

[53](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之7“酒食”。

[54]《晋书》卷26《食货志》、《资治通鉴》卷80《晋纪二》“武帝咸宁四年”。

[55]《元和郡县志》卷16《河北道一·邢州》。

[56]《元和郡县志》卷19《河东道六·洺州》。

[57]《元和郡县图志》卷16《河北道一·相州》。

[58]《元和郡县图志》卷18《河北道三·沧州》。

[59]《太平广记》卷259“姜师度”引《朝野佥载》说:“唐姜师度好奇诡……于鲁城界内种稻置屯,穗蟹食尽。又差夫打蟹,苦之,歌曰:‘鲁地一种稻,一概被水沫,年年索蟹夫,百姓不可活。’”

[60]《元和郡县图志》卷18《河北道三·沧州》。

[61]该书前集卷之17《广动植之二·鳞介篇》。

[62]《晋书》卷51《束皙传》。

[63]《周书》卷35《裴侠传》。

[64]《新唐书》卷39《地理三》。

[65]《北齐书》卷4《文宣纪》。

[66]参见《资治通鉴》卷207《唐纪》二十三“则天后久视元年”。

[67](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卷中之下《品藻第九》注引石崇《金谷园诗叙》。

[68]《新唐书》卷39《地理三》。

[69]参该书第8、9两卷。

[70]该书《前集》卷之十七《广动植之二·鳞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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